電視綜藝節目名稱商標保護與商標侵權
來源：律商網 發布時間：2016-04-19 03:43:00 瀏覽：4964
2015年12月，長達三年的“非誠勿擾”商標專用權糾紛案迎來終審判決，兩被告江蘇省廣播電視總臺(以下簡稱“江蘇衛視”)和深圳市珍愛網信息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珍愛網”)被判決立即停止使用“非誠勿擾”欄目名稱。目前，原《非誠勿擾》已更名為《緣來非誠勿擾》繼續播出。一檔成功的電視綜藝節目(以下簡稱“節目”)因商標侵權而被迫更名，不禁引起乾中律師的思考。
無獨有偶，《非誠勿擾》并非唯一被訴商標侵權的電視節目。近年來，中央電視臺《星光大道》、湖北衛視《如果愛》和江蘇衛視《非常了得》等節目也經歷了類似的訴訟。現在，搭電視節目順風車，將知名節目名稱注冊為商標的現象越來越多，存在潛在爭議風險。從形式上，與節目名稱有關的商標侵權有兩種，一種是他人侵犯了注冊為商標的節目名稱，另一種是節目名稱的使用侵犯了他人商標專用權。
一、他人侵犯電視綜藝節目名稱商標權
首先，電視節目名稱可以被注冊為商標。目前，很多熱播節目播出前，節目制作單位或播出單位都先行將節目名稱注冊為商標。由于注冊商標的專用權只能使用于核定的商品或服務，所以從邏輯上，如果節目名稱可以注冊為商標，那么節目這項服務就應該能夠被歸入《商標注冊用商品及服務國際分類表》。節目名稱一般注冊的類目為第38類“電視播放”、第41類“電視節目制作”和“電視文娛節目”，這也是《商標注冊用商品及服務國際分類表》中與電視節目有關的幾個分類。
具體到這幾個分類，電視播放是指電視臺或節目播出單位向用戶發送電信信號的服務，也就是電視臺的名稱或臺標，與節目本身無關;電視節目制作是指節目制作方提供節目制作的服務，也與節目本身無關;電視文娛節目是唯一可能與節目名稱有關的分類，這也是目前電視節目名稱首先會注冊的商標目類。
當然，為防止他人搭便車的行為，節目名稱也可以在其他類目上注冊商標作為防御商標，但這些防御商標就已經不是本文討論的節目商標本身了。
其次，商標權幾乎是保護節目名稱的唯一方式。綜藝節目模式包括節目創意、流程、規則、技術規定、主持風格等多種元素，屬于思想，通常不會被當作作品，不能受到著作權法保護。但同時，錄制的節目影像可能會根據獨創性的多少，被分別認定為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式創作的作品或錄像制品。
但是即使是屬于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式創作的作品或錄像制品的節目，其名稱也很難構成作品從而得到著作權法保護。電視節目與節目名稱的關系與文字作品(如圖書)與文字作品名稱類似。著作權法的保護對象是具有獨創性的智力成果，實踐中，圖書名稱本身獨創性很難得到認可，只要書籍內容不同，即使使用了相同的名稱，也會被認定為不同的作品。
利用商標法保護節目名稱，在最近塔爾帕公司(Talpa Content B.V.)訴夢響強音文化傳播(上海)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夢響強音”)、北京正議天下文化傳媒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正議天下”)一案中得到了鮮明體現。作為“the Voice of …”版權方、商標持有人的塔爾帕公司，于2016年1月與浙江唐德影視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唐德影視”)簽訂節目模式授權協議，《中國好聲音》前4季制作方上海燦星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燦星制作”)則失去相應授權，燦星制作表示將制作自主開發的《中國好聲音》節目，并繼續使用“中國好聲音”名稱進行海選和宣傳，而不再使用“The Voice of China”的名稱，塔爾帕公司以商標侵權為由將海選和宣傳的執行方夢響強音和正議天下告上法庭，而沒有訴諸于著作權侵權。可見，對于電視節目名稱，商標法是比著作權法更為有效的保護手段。
二、電視節目名稱的使用侵犯了他人商標專用權
多數與電視節目名稱有關的商標案件都是他人以節目名稱使用侵犯了其商標權為由提起的，如上文提到的非誠勿擾案、北京星光大道影視制作有限公司訴中央電視臺侵犯商標專用權糾紛案(以下簡稱“星光大道案”)，原告趙光輝訴被告湖北廣播電視臺侵犯商標專用權糾紛案(以下簡稱“如果愛案”)，南京同舟知識產權事務所有限公司與江蘇廣播電視總臺、長江龍新媒體有限公司侵害商標權糾紛案(以下簡稱“非誠勿擾案”)等。這些案件中，法院對于節目名稱使用是否構成侵犯他人商標專用權的判決重點關注了以下幾個問題：
1. 電視節目名稱使用是否構成商標性使用
商標法明確，商標的使用是指將商標用于商品、商品包裝或者容器以及商品交易文書上，或者將商標用于廣告宣傳、展覽以及其他商業活動中，用于識別商品來源的行為，可見，標識使用構成商標性使用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將標識用于商業活動;二是用于區分商品和服務的來源。上述幾個判決明確體現了這一思路。
法院在非誠勿擾案和非常了得案中明確表示，對節目名稱的使用構成商標性使用。非誠勿擾案中，法院首先肯定了目前大量節目名稱注冊為商標的客觀事實，接著用“非誠勿擾”被用來進行廣告招商來論證構成商標性使用。在非常了得案中，法院直截了當地表示，將“非常了得”文字作為節目名稱和標志，起到了識別服務來源的作用，應當視為商標。
法院在如果愛案中否定了“如果愛”名稱的商標性使用，而認為是敘述性使用，屬于合理使用的范疇。敘述性使用應直接針對商品或服務的特點，且不損害商標權人的商標指示功能。該案中，法院認為“如果愛”屬于任意性詞匯，顯著性不高，且被告湖北衛視的使用符合電視節目名稱的通常樣式;原告對該商標的使用不僅知名度不高，而且由于進行電視文娛節目服務需要取得許可證，原告無法在其注冊的類目上從事服務，湖北衛視使用該商標名稱不會損害原告的商標。
2. 電視節目名稱使用是否會使相關公眾混淆
類似服務指服務的目的、內容、方式、對象等方面相同，或者相關公眾一般認為存在特定聯系、容易造成混淆的服務。在認定節目名稱的商標性使用后，要判斷節目名稱使用是否侵犯了他人商標權，一般就需要判斷該節目名稱是否會使相關公眾與他人的注冊商標發生混淆，而這需要結合相關公眾對服務的一般認識綜合判斷。
非常了得案中，原告“非常了得”商標核定服務項目包括組織教育或娛樂競賽，而《非常了得》電視節目的形式正是根據他人表述判斷真假、贏取相應獎品。法院認為，相關公眾在享受電視文娛節目服務時，除了通過節目名稱進行識別外，更多的是根據節目形式、主持人、節目內容等信息，因此不會是相關公眾誤以為與原告核定的注冊商標來源于同一主體，不會發生混淆，因而不構成商標侵權。
法院在非誠勿擾案一審判決中的態度與上述非常了得案如出一轍，但在二審判決中則走的更遠，著重對提供服務的具體內容進行比較，并認定構成相同或近似服務。
非誠勿擾案還要從電影《非誠勿擾》說起。2008年12月電影《非誠勿擾》上映，華誼兄弟傳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誼兄弟”)在電影上映前便已在若干類別下申請“非誠勿擾”的注冊商標，包括第41類下的“電視文娛節目、娛樂”等。原告金阿歡于2009年2月16日申請、2010年9月7日取得“非誠勿擾”商標注冊證，核定服務項目為“交友、婚姻介紹所”(第45類)，并以此名稱開設了一家婚姻介紹所。江蘇衛視的電視節目《非誠勿擾》于2010年1月開播，節目開播前，已從華誼兄弟處取得授權，使用“非誠勿擾”作為節目名稱。
二審法院認為，商標侵權認定，不能只考慮節目的播出形式，更要根據節目的內容和目的綜合判斷服務是否相同或近似。從服務的目的、內容、方式和對象判定，《非誠勿擾》節目均是提供征婚、相親、交友的服務，與原告注冊商標核定的而服務項目相同。且原告已經使用“非常勿擾”商標開辦婚姻介紹所，進行了商業使用，而江蘇衛視《非誠勿擾》節目的成功，足以使相關公眾誤以為原告攀附節目知名度，造成反向混淆。
三、電視節目名稱與在先權利
申請商標不得損害他人在先權利，對初步審定公告的商標，自公告之日起三個月內，在先權利人和利害關系人可以向商標局提出異議;對已經注冊的商標，自商標注冊之日起五年內，在先權利人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宣告注冊商標無效。實踐中在先權利不僅包括法律明確規定的民事權利，也包括其他受法律保護的民事利益。
非常了得案中，被告就提出自己已在原告申請注冊商標前完成了美術作品《非常了得LOGO》和作品《<非常了得>益智答題電視節目》作品登記，并取得了著作權登記證書。法院在該案中，并未對江蘇衛視作為在先著作權人與商標侵權之間的關系展開論述，但根據商標網上查詢的結果，原告的這一商標現已被宣告無效。
非誠勿擾案同樣涉及在先權利問題，不過在先權利人是該案外的第三人——華誼兄弟。從前述第二部分關于非誠勿擾案案情介紹已經了解到，華誼兄弟是“非誠勿擾”電視文娛節目的商標持有人，金阿歡是交友、婚姻介紹所的商標持有人，且該商標的注冊時間在華誼兄弟之后、《非誠勿擾》節目開播前。《非誠勿擾》節目從華誼兄弟處取得電視文娛節目的授權，但在二審中被法院認定為此節目也屬于征婚、交友服務，侵犯了金阿歡的商標權，節目被迫更名。
事情發展到現在，“非誠勿擾”名稱的關鍵似乎轉變到華誼兄弟一方。首先，華誼兄弟雖然不是相親、交友活動的商標持有人，但其或許可以主張電影的“商品化權”，從而訴諸在先權利保護。商品化權不是我國法律明確規定的權利類型，但是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在對夢工廠動畫影片公司“Kung Fu Panda(功夫熊貓)”一案判決中明確，當電影名稱或電影人物形象因具有一定知名度而不再單純局限于電影作品本身，與特定商品或服務的商業行為相結合，電影相關公眾將其對于電影作品的認知與情感投射于電影名稱或電影人物名稱之上，并對與其結合的商品或服務產生移情作用，使權利人據此獲得電影發行以外的商業價值與交易機會時，則該電影名稱或電影人物形象及其名稱可構成在先商品化權。金阿歡所注冊的交友、婚姻介紹商標與電影《非誠勿擾》的情節具有一定吻合性，所以華誼兄弟或許可以通過主張“非誠勿擾”名稱的在先商品化權而請求宣告金阿歡的注冊商標無效。其次，由于金阿歡注冊的“非誠勿擾”商標文字內容與電影《非誠勿擾》標題一致，美術設計也幾乎完全一樣，華誼兄弟也可以主張在先著作權進而主張金阿歡商標無效。事實上，華誼兄弟已經以侵犯著作權為由將金阿歡告上法庭，而且從目前商標查詢網的狀態，金阿歡的非誠勿擾商標也正在無效宣告中。
綜上所述，電視節目名稱不僅可以注冊為商標，商標還是保護電視節目名稱的有力手段。對于電視節目名稱可能侵犯了他人商標權，通常采用兩個判斷標準，即節目名稱使用是否構成商標性使用、以及使用是否會使相關公眾發生混淆。同時，當電視節目名稱被訴商標侵權時，如果自己或第三人擁有在先權利，訴諸于在先權利進而主張商標無效，不失為一種圍魏救趙解決節目名稱糾紛困境的途徑。
